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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為獵頭，無論是面對甲方HR還是候選人，都是在跟人打交道。之前寫了一篇文章《一個芯片獵頭眼中的下行周期》聚焦于外在世界，用市場的角度來看現(xiàn)在的芯片局面。
但在日常工作中，更多覺察到的是芯片人的感受和情緒，大家跟隨這混亂的市場周期，讓自己也變成了復雜情緒的混合體。個中滋味有時他們自己都難以覺察?；蛟S這就是BANI時代大家共同的特征，Brittle-易崩潰；anxious-焦慮感；Nonliner-非線性；Inconprehensible-不可知；
客觀聚焦于人，寫寫這三年ICer們的左右為難。
興奮
火熱的市場
2019年中，華為被全面制裁，高端國產芯片剛起步便遭遇難產。替代化的聲音逐漸放大。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機會，被制裁在當時反而成為了國產化崛起路上強有力的推手。
從《我國集成電路產業(yè)發(fā)展人才報告》的各產業(yè)鏈各環(huán)節(jié)來看，設計業(yè)、制造業(yè)和封裝測試業(yè)的從業(yè)人數分別為19.96萬人、18.12萬人、16.02萬人。當時預計，到2022年，芯片專業(yè)人才缺口預計超20萬人。龐大的缺口，使得這些有豐富經驗的工程師們被簇擁。
從某手機芯片廠商的招聘數據來看，在2021年招聘需求最火熱的月份，他們的急召崗位有180+。全年社招+校招的HC總人數在800人左右。截止到2021年底，公司總人數也到達了2000+人，最新信息，2022年總人數為3500+人，可謂速度極快。
一位工作13年的某大廠芯片架構師對我說：“就這幾年，基本上隔1個月就會聽到新公司的名字。擁有豪華的創(chuàng)始團隊，超級厲害的技術，十幾億的融資背景。我的同事們陸陸續(xù)續(xù)遞交了辭職信，去到那些之前我聽都沒聽過的公司?！?/p>
公司變多了，市場火熱了。但之前芯片廠商的人就那么多，明顯人才是供小于求的狀態(tài)，每個人可挑選的機會一大把。還記得21年初的時候，找到一個候選人明確看機會，但他告訴我：“不想面試了，目前面一家拿一家的offer，感覺就在這些里選就可以?！碑敃r他手握5個offer，明顯感受到語氣中的興奮和滿意。毫不夸張的說，當時每個人手里都有選不過來的機會，而且基本都達到了40%以上的漲幅。
先進技術的加持
有了市場基礎和投資資金傾斜，大量海外高端技術人員回國發(fā)展，無論是創(chuàng)立公司還是加入原芯片大廠，都帶來了高工藝芯片技術和前沿項目。這使得很多穩(wěn)定的在一個公司但卻延續(xù)著老路子和老技術的年輕人心之向往。
我的一個候選人，在某軍工企業(yè)做芯片設計方向，他向我說出了想看機會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：“目前碩三，當時就學習的微電子專業(yè)，像我選擇的這家公司里，很多工程師都是奔著穩(wěn)定來的，一待就待到退休。這里有成熟的產品，平穩(wěn)的技術水平，前兩年就差不多摸清了全部的技術方向。但這是優(yōu)勢也是對于我而言的不足，迭代突破不明顯，讓我覺得才28歲的我是不是可以趁著這個時候出來看看新的世界。畢竟客戶和產品的需求決定了我能在這接觸的技術上限。我想多提升自己的眼界和技術能力?！?/p>
水漲船高的薪資
一直以來，從事半導體研發(fā)的門檻是非常高的。不僅要求人的高學歷，且對于一個領域方向的深度也決定了他的天花板上限。但據我了解，在2017年之前，半導體工程師的薪資是比不上互聯(lián)網行業(yè)技術人員的，而且差得很多。但這一切在2018年之后，有了改變。
去年加入某GPU初創(chuàng)公司，有9年驗證經驗的李先生感嘆：“2013年微電子碩士畢業(yè)的時候還發(fā)愁自己要去做啥，家里人都覺得這不是個掙錢的方向，那會互聯(lián)網正在熱頭上，轉去做互聯(lián)網開發(fā)，也不是不行，但我這慢吞吞的性格在快節(jié)奏的狀態(tài)下遲早會崩盤，不適合我。就這么熬著，說不上好，但也算是沒有改變初心。你看熬到今天，還好沒放棄。”他目前薪資110w左右（純現(xiàn)金），工作說不上輕松，但薪資收入比3年前可觀了很多。
水漲船高的薪資，也提高了大家的薪資下限門檻。一直到今年年中之前，“要double”依然是很多候選人的offer共識，大家除了詢問公司技術能力和產品能力如何，還到處了解哪家公司給double的幾率大。而且，幾乎80%的候選人都堅信自己也可以拿到double,跟我表明的意思也差不多是：“其他同事都double了，為啥自己不能double呢？”
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，是被迫跳槽。工作了4年的劉先生跟我說：“剛來這公司的時候，各方面條件都滿意。一開始雖然工資不是最高的，但也每年按照固定的漲薪幅度進行著?？梢磺凶兓奸_始于搶人大戰(zhàn)，由于開設了新的業(yè)務線，公司也瘋狂社招，我的工資被新來的同事無情碾壓，是稀碎的狀態(tài)。而公司又沒有那么多錢給我們這些老員工補齊，那既然這樣，就趁著市場火熱這個節(jié)骨眼再找出路吧?！?/p>
當然有些公司比較擔心出現(xiàn)上述這種“薪資內卷”，老員工被迫另尋出路的情況，并不會在新入職的社招/校招投入比老員工高的離譜的薪資。但導致一個問題就是：極難招人。低于其他公司的漲幅，勢必在這種市場中沒有了競爭的優(yōu)勢。
恐懼
恐懼來源于未知和不確定，我們不會對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感到過多的害怕和擔憂。但一旦出現(xiàn)了過多的不可控和不可知，恐懼的指數就會直線上升。
恐懼一般來源于頭腦，我們的頭腦經常會用這種情緒來保護我們不受傷害，但這種情緒是“雙刃劍”，它在保護的同時，也隔絕了機會。
大環(huán)境下的生存挑戰(zhàn)
“公司或團隊能否存活的恐懼”
這段時間全球芯片市場經歷著由極度火熱到凜冬來臨的雙極端，“生存恐懼”恐怕是大家說到最頻繁的詞語。
裁員潮滾滾而來。
格芯將在全球裁員800人，占員工總數6%。主要為行政，高層等非制造技術崗位；
英特爾暫未公布裁員細節(jié)，目標2023年人力資源成本降30億美元；
Marvell中國區(qū)裁撤上海/成都的SPG部門；上海的PHY部門/ASIC部門的design verification等；
豪威科技停止所有招聘，控制成本到2023年減少20%，停發(fā)任何形式的獎金等；
美光科技停發(fā)2023年年終獎，是否補發(fā)將取決于2023年營收情況，預計裁員10%，大概4000人；
曠視科技正進行新一輪裁員。
而這未知的一切還在繼續(xù)....
看似這波裁員潮外企員工影響最大。外企工作了14年的芯片物理后端工程師Mike告訴我：“現(xiàn)在大家都知道不好過，你看看這幾家外企公司的裁員情況，雖然還沒像Marvell裁的這么夸張，但像我這種從畢業(yè)之后就在外企的人來說，這卻是個艱難且猶豫的選擇。不走，等來的可能是裁員拿N+?,或者不被裁繼續(xù)在外企work life balance；走，等來的可能是我快40歲還得去加班，去跟小年輕一起完成flow不健全的項目。而且如果去內資初創(chuàng)，萬一沒錢了，怎么活？去大廠做芯片，萬一做不出滿意的項目，被邊緣排擠？太難了，我選擇讓生活繼續(xù)推著我前進，不想背負自己選擇帶來的恐懼。”
新團隊和新環(huán)境的突變
誰都希望每件事情都如我所愿的發(fā)展下去，但如果中間發(fā)生偏差或出現(xiàn)不同，就會帶來混亂。
剛從大廠跳出來去一家初創(chuàng)公司的趙先生說：“在原來公司我就管好自己這攤活兒，精準且不出圈。來這邊一下子這么多事讓我親力親為，上下游很多事情都聯(lián)動在我這里，都得我負責，接觸了非常多之前從沒涉及的方向。但很容易出現(xiàn)背鍋和爭執(zhí)，這其實蠻頭疼的。”
而從初創(chuàng)跳到大廠的孫先生告訴我：“做的很細，大廠flow實在是太完善，我們就管好自己這一趴即可。相對于之前，專注了很多，好處就是輕松多了，但時間長了不知道會不會有競爭焦慮?！?/p>
擔憂新團隊排外也是一個比較大的恐懼。
做編譯器的bob在面試完我給他推薦的一家公司后，給我的反饋是“公司其實蠻好的，方向也都是我現(xiàn)在正好想做的。但這團隊基本上都是一個學校畢業(yè)的人，他們有個師兄去了，然后就順帶著帶來了6個都是這個學校畢業(yè)的人在一工作。其他就算不是這個學校的，也都是國外學校畢業(yè)的。我不想去這種公司，有一種融入不進去的焦慮。你一個人拼得過這種抱團的團隊么？”
擔憂
團隊技術能力
半導體不同于其他行業(yè)，沒有任何捷徑，需要用實打實的時間來積累和打磨自己的技術和對芯片的深層認知。不同公司的方法論/技術習慣/技術思路都不盡相同，沒有什么對錯，只是各有各的研發(fā)角度和技術思路。
一個在大廠穩(wěn)定了8年多的候選人在拿到2家公司offer后如實對我說起他的擔憂：“這兩家公司在內部朋友里做了很多的調研，他們的背景我都非常了解。每個公司都招聘了不少大公司厲害的技術大牛，我能看得到他們的實力，都不容小覷。但對于這種從各個公司匯聚起來的團隊，很難保證說互相都看得上對方的技術方案。”
個人技術能力
在大廠時間長了的芯片候選人，經常會有這種疑問，到底是我厲害，還是公司平臺襯托的我很厲害。
工作18年的一位芯片大佬說：“我也想出去看看，做一番自己的事業(yè)，現(xiàn)在工作馬馬虎虎，但下邊團隊穩(wěn)定，在隨著公司平臺穩(wěn)步前進。雖說產品比較單一，技術水平沒那么高精尖，但跳脫出這個平臺，技術方向/環(huán)境/對接人發(fā)生了變化，說句實話，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撐得起來。一想起這些，我想跳出去的熱情立馬被澆滅?！?/p>
經常在工作8年+的候選人的交流中感受到這類擔憂，他們對于自我的要求不僅僅是安全感的需要，還需要得到內在的人格尊重和外在的技術認可。很多人覺得，這可比掙多個幾十萬重要得多。
寫在最后
“小馬過河”的故事中，大象說“河水淺得很，別怕”，小松鼠說“河水太深了，千萬別過去?！比绾味x危險因人而異。
外部環(huán)境本就如此，沒有人可以幸免，都是不確定的。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你自己，你可以興奮，可以焦慮，甚至可以漠視，任何人無權干涉，這是每個人的自由。只有一點，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。
鏡子里沒有別人，只有你自己。
備注：文章中人名均為化名
